視障音樂家周進發先生於音樂廳演奏古箏時情景

 

長榮交響樂團莊文貞指輝與視障音樂家周進發先生於音樂廳合照情形

 

 

「愛與感恩」寧波演出參訪隨筆    

            撰文／視障古箏演奏家 周進發

                                          潤稿／趙映如、羅小寶

    首先，感謝台北市視障音樂文教基金會毛葆慶董事長推動視障教育及兩岸文化藝術交流，實現了我與交響樂團合作的展演夢想。何其有幸，能到寧波與長榮交響樂團共同完成這場跨海的藝文交流，心中感到開心之餘也湧起無限感恩。

由於視障者看不到指揮與樂團，得要靠聽覺把整首曲子的每一個細節架構背熟，透過排練和溝通，來克服與明眼樂團合作的困難。例如：在曲子間會有速度上的忽快忽慢，我以點頭方式來讓指揮接收資訊，而指揮傳達給我的部份，就要藉由樂團的聲音。若雙方缺少默契，就會像貓抓老鼠一般的你追我趕，整體就會呈現出一個拉扯打架的狀態。2015年12月27日與長榮交響樂團在台北國家音樂廳首演，以及2016年4月29日在寧波文化廣場大劇院，兩次的合作演出之前，我們藉由密集的排練，與指揮莊老師以及樂團漸漸培養出不錯的默契。

然而在國家音樂廳演奏時，竟然發生了一個讓我自己和樂團都很意外的插曲。這首曲目有四個轉調的地方，其中第一段，必須要以兩個調性完成主題，

而轉調必須移動燕柱。當演奏完第一次主題就必須做第一次轉調，我一時疏忽，沒注意到絃已經脫離了燕柱的絃枕，等到曲子繼續進行到須用力勾絃的地方，第十一個燕柱瞬間應聲倒下。在驚嚇中，仍緊急將倒下的燕柱暫時放在大腿上應變，臨危不亂裝作沒事般繼續彈奏，等曲子進行到樂團表現的部份，趁空檔把燕柱裝回去。幸好燕柱沒有滾到舞台下、指揮莊老師也沒讓曲子停止，讓我有驚無險的控制了整個狀況。

經歷這次演出表現上的瑕疵，心情感到有些低落。暫時停止練琴，“思索”
該如何改進，才能有更細膩的表現。喜出望外，不到半年的光景，再度與長榮交響樂團合作演出。一開始接到邀演，頓時感受到，是上天要我繼續往前走，所以心中再度開啟了對古箏的熱情，暗暗希望這次的表現謹慎、完美。

寧波演出，是我首次在國際舞台上擔任主奏。之前對大陸觀眾的印象，可能會有一些喧鬧聲、不注意台上的演出者。但當我被指揮老師引導到台上準備開始演奏的同時，出乎我預料之外，觀眾很安靜地等待演出。開始演奏時，空氣彷彿都凝結了，應該是全部的人都在看我，可以感受到大家屏氣凝神的目光，這種緊繃著、一觸即發的氛圍也幫助我更加融入西楚霸王的心境轉折，情感的跌宕起伏藉由古箏傳達的更加鮮明，加上高水準的交響樂團伴奏，恍然間好像真的回到那凜然豪氣的時代。

就連我自己也非常陶醉在這樣的氛圍中，直到最後壯烈的一響，回音稍弱，內心仍激盪的捨不得結束。這次我終於有了完美的表現，台下的觀眾掌聲不斷，激動地我也忍不住一直鞠躬回禮。回到後台，卸下心中積聚已久的重擔，彷彿又能輕盈的呼吸，面對自己的全盤盡力。

這兩次與交響樂團的相處，學習到視障者如何透過肢體動作，向指揮老師及樂團表達自己想要的音樂詮釋。尤其，對於視障加聽障的我，往後更應該提高所有專注力，展現彈奏技巧之餘，還要掌握交響樂團所有樂器的聲部訊息，讓默契絕佳、樂音更融和曼妙。

    此行除了演出外，還有另一項重要的交流，參訪新遷校的寧波特殊教育學校中心。在我們來到這裡之前，總以為台灣的特殊教育一定是做得比中國大陸好。沒想到，車子駛入校園，明眼的同伴們就告訴我這個校園的面積不小。

    首先，代表歡迎我們的是一個白化症、戴著紅色眼鏡的可愛女孩，我們在偌大的校園先拍照留念，然後進入視障的特教中心參觀。視障的特殊教育中心一共招收三個盲班，首先我們來到了二年級的盲班，此時二年級的小朋友們正在下盲棋，我與一位小女孩交談，並詢問她的視力狀況，她說她仍看得見一點點。我鼓勵她加油，不要因為視力不好而放棄努力。沒想到，此時班上有一個男孩子因為嫉妒小女孩受到關心，抗議女孩吹牛，其實已經看不見。小朋友為了視力狀況互相比較嘲笑，除了心疼他們視力不良，也心疼擔憂他們小小的心靈，需要更多人去呵護關照。

    我們接著來到了五年級的盲班參觀，此時同學們正在上國文課。他們L型的桌子好大好方便，又有防止文具掉落的設計，這樣的設備比台灣特殊學校還要先進。五年級的老師與我們交談了一會兒，原來他也參訪過台中啓明學校，甚至還記得老師們的名字。這位五年級老師真是用心，他表示雖然設備先進，黑板後面即有半面黑板大小的螢幕可連上互聯網，尋找課程相關的影音學習。但點字教材在練習題的部份仍很缺乏。老師也提到，雖然校園空間寛廣設備良好，但學生招收不足。

    想必寧波這裡，應該還是有很多身心障礙者的家屬和台灣早期一樣，以為把身心障礙者關在家裡就是照顧，反而限制了發展、剝奪了學習的機會。最後，我們來到二樓「毛葆慶 視功能訓練室」，見證毛先生所捐贈的各項視覺輔具及特製牆面背板記錄著多年來對該校的捐助與關懷視障孩子們的照片。十年以來，無論在特教輔具、音樂資源或白內障水晶體的捐贈，毛董事長造福家鄉視障同胞深耕有成，難怪所到之處，所聽所聞皆是對毛董事長的感恩之情。希望有一天，我行有餘力，也能像毛董事長有這樣偉大的情懷，為更多需要的人做出貢獻。

    總之，無論在國家級的劇院殿堂與長榮交響樂團合作或寧波特殊教育學校參訪，都是機緣難得的寶貴體驗，多重障礙的我已跨到世界舞台的第一步，爾後，我會更加精進學習，希望讓世界各地更多人看到台灣的身心障礙者，透過音樂，也可以昂首闊步地，燃亮自己的生命價值。